內文試閱
在歲月中流轉的生靈故事—基隆中元祭(節選) ◎鄭栗兒 一如往年,基隆中元祭總在每年農曆七月初一登場,在三十結束。 基隆其實沿襲許多日本殖民的生活型態,飲食方面,像是咖哩飯、天婦羅、生魚片、壽司、味噌湯、便當夾一片黃蘿蔔或是隨處可見的居酒屋小攤,還有服飾穿著也一定要跟上日本當季流行,從孝二路整排委託行街櫥窗掛的亮眼新裝,即可窺見端睨。基隆人不管雨下再大,也要把自己打扮得像一個日本女人,這是我媽媽那一代的美學觀點,化妝是一種基本的禮貌,而每年一度的鬼月中元節那種遊行排場,更直媲日本京都的祇園祭。 說起來,基隆每年最熱鬧的不是跨年晚會,因為年輕人都跑去台北一○一看煙火,也不是春節過年,因為全城人大概消失了一半以上到外地度假旅行。但到了農曆七月十四晚,中元節遊行和海濱放水燈可就是沸騰一時、人鬼共歡的年度祭典盛事。 記憶在歲月裡生了根 忘記了那一年鄭姓主普的遊行隊伍是怎樣的氣勢和呈現,印象中最深刻的是爸爸帶我去中正公園的新主普壇。通常農曆七月十二日時,主普壇就會開燈放彩,一直開到整個農曆七月結束。我們站在現在看起來有點落伍,當時卻帶著宮廷氣息的新建築樓頂上,環視整個基隆港和中正公園,小小的孩子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驕傲感:「我可以站在這裡看世界。」感覺我爸爸也變成好巨大、好了不起!可以參與主普宗親這麼重要的地方活動,也讓我與有榮焉地站在這個地方,而且不是任何小孩都可以上來的。 我父親是一個很有穩重鄉紳氣質的人,很少說粗話或莽撞行事,他帶領的碼頭工人有的很粗俗,喝了酒就亂說話,但我父親對他們很有包容心。只可惜碼頭逐漸沒落,中年時他不得不把牌照賣掉,雖然也在區公所擔任三十年的調解委員,贏得許多敬重,但說起來,我父親一生終究沒有按照自己的意願活出自己的人生,都是在營生中委屈真實的自己。那一年我和父親一起站主普壇上,分享著一種榮耀,對我或者父親來說,是很特別的一刻。父親已經離開多年,留給我的記憶裡,這一幕也是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刻。 山海交錯的絕美境地:忘憂谷與八斗子
◎鄭順聰 沿著海岸而行
帶著探索的心情,我不斷往基隆而去。 路難免壅塞,這樣的阻斷,是第一次。 再次回到福清宮前的熱鬧路口,不知要往哪裡去。 與子偕行,我的八斗子套裝行程,當然是直奔海科館,在清涼寬敞的灰色科技建築中,同女兒體驗海洋的奧妙。要是假日的夜晚,沒有下雨,夜市便射出致命的吸引力,真是庶民吃喝玩樂的遊園地啊!大家短褲拖鞋的,手拿烤肉雞排冬瓜茶枝仔冰肉汁涼水滴滴落,邊走邊吃真逍遙。孩子們把喜悅掛在臉上,彈珠玩罷隨即溜去撈魚,發電機聲音轟隆隆不覺得吵。圍繞著巨大的小叮噹模型團團轉啊團團轉,抬頭一望,橘黃色光芒朝山上探照,觀世音飄逸慈悲,彌勒佛自在盤坐,笑看底下的夜市人生。 除此之外,海洋大學規劃出龍崗步道,春末夏初可觀賞螢火蟲,順小溪山徑往摃仔寮砲台,登高眺望──山海大景在基隆並不稀奇,這裡的獨到處,是兩層樓高的石砌駁崁圍出的高敞空間,圓形砲座長滿水生植物,成為綠色的大圓形,青蛙在裡頭兀自鳴叫著,這處山間的陣地,清爽宜人。 我還知道,海科館火車站旁,有一條巨榕綠色隧道,容軒步道小蜿蜒,走起來輕鬆愜意,完善的瞭望台與解說牌,將八斗子海岸盡收眼底:番仔澳、基隆山、望海巷、長潭尾、七斗子、八斗子漁港、海洋大學、和平島⋯⋯而且,深林內還有座火車站,過去運煤載金,現在運載著遊客,從瑞芳來到這綠色祕境。輕鬆翻過小山頭,就是座漁村,古名換番,現在的名字很浪漫,叫望海巷⋯⋯。 那道奇異的光芒 通往忘憂谷,還有另一條路,繞道潮境公園,從七斗山的面海處登山而入。 潮境公園本是處垃圾掩埋場,現填海造陸綠化為公園,從雙膨山望過去,怎能不驚嘆這超展開的海景,由左往右,從海上往陸地做廣角攝影:番仔澳岬角細長優美,其旁有圓鼓的基隆山壓陣,沙金般沉積的山間聚落,是夜晚會發光的九份,深澳山沿海垂直壁立,帶點韻律起伏,和胸膛厚深的海洋,山海呼應。 原以為這景色已是極致,轉頭一看,七斗山拔起峭壁,鐵鏽色、節理微有剝落,獨對蒼茫的海洋。 天空點下雨絲,夕陽包在雲中,微微透光。 轉眼間,陽光射破雲朵,往海面落下光芒。 天上的雲朵,與陸上的七斗山,遙相對抗。 柔軟對堅硬,光芒對岩壁,那一刻,我知道,這就是神啟。冥冥之中似有安排,忘憂谷任其忘憂,老天爺要我走另一條路,領略這燦爛的神啟。 沒想到,另外一個高潮出現了。 光芒如瀑布般流瀉,照亮了基隆港的出海口,在水霧的包孕中,我清楚看見圓拱形的社寮大橋,和平島,還有基隆港對岸白米甕砲台背後那協和電廠的三根大煙囪。 這戲劇的時刻,非常短暫,夕陽再度被雲包起來,迅速丟入海中央。 歸航的漁船力不從心,拖長的水痕沉甸甸,不知是漁獲滿載跑不動,還是想家的心情太過飽滿。 我走到堤岸旁,邊走邊瞻望七斗山,雄偉的峭壁,鐵繡色節理,帶著一股倔強,與汪洋抗衡。 山的背後,忘憂谷在深處忘憂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