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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試閱
捕夢的人 行經亞利桑那州一些景點商店或者露天的印地安舖子,總可見一種手工編織的圓網狀吊飾,邊框偶或綴有羽毛、串珠或皮革流蘇,輕柔裊娜,如幻如夢。好奇地拿起標籤看看價格,旁邊一串說明彷彿帶有魔力,一下子就攫獲了我的心。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捕夢網(dream catcher)」。 “The natives believe that a dream catcher is hung to catch both good and bad dreams. The good dreams find their way through the sinew webbing to the hole in the center and pass on through down to the feathers where they are kept. The bad dreams are caught in the sinew webbing and destroyed by the first morning light.” 好夢穿越網的織口,柔軟地依附在羽毛上。惡夢獵物般被網困住,撞見第一道曙光隨即退散。 我也是個捕夢的人嗎?苦行僧似地以肉身過篩美夢與惡夢,有時為了逃避惡夢,連美夢都得放棄,失去做夢的能力很久了,才發現這一副肉身有多冰冷,而世界離我好遙遠。 每個人都是在自己的生活圈子裡有感吧,你我的這些那些在不同人的世界裡也就如過眼雲煙。可是人活著總要有夢,即便這些夢在別人眼裡多麼輕鬆,或者不算什麼大志,但我還是想試試看的。 我沒有忘記想要說說話的夢想,說得好說得不好,終究是自己的語言,聽得懂聽不懂,有時是說話的人語焉不詳,有時是故意為之的迷糊仗。而我並不追求清清楚楚,慣於在迷霧之中,不明的輪廓或可解釋為掩身的幻術。 有時不免覺得,緘默更好,何以說話? 說著說著,不知道生活會不會更好?壞的會消散嗎? 然而提筆書寫之時,我真切地感知對著文字說話的剎那,那些不斷奔馳在腦中蛛網般密布的無明之念,得以暫時截斷,油然而起一股昇平,恍若進入另一種與時間、與世界無涉的虛空狀態。自此明白,書寫作為一種療癒,不是因為文字可以讓痛苦消失,而是書寫當下腦子可以暫時與現況脫節,阻斷紛亂思維的壯大團結。當生活中無可奈何的事情緊迫逼來,能夠有那麼一些些時刻不思不想,墜入另一座時空,便像是泅泳許久,偶或浮出水面換口氣,又可以更有力氣再潛下去往未知的前方游去。 《時光走向女孩》的初衷原如輯一輯二,以女校裡女老師的角色,反顧自身回溯以往,從女人走回女孩,試著貼近過去的自己,以自我對話的方式傾訴心事。 有時,我喜歡那個長不大的自己,安靜地看望一份承諾,相信永恆,帶點小淘氣,願意為了夢想、為了喜愛的人而帶有童話般單純的奮不顧身;而有時,我懊惱那個長不大的自己,失去憑藉便天翻地覆,為了尋求歸屬卻羞於向世界伸手而惶惶不可終日,對於莽撞執著總是感覺虧欠。 於是,寫著寫著就跑出界外,把校園裡的自己給帶了出去,將胸口一處暗黑給帶了進來,因而有了輯三輯四,從中看望那個渴望長大而或許根本長不大的自己。然後再越界一點,讓一些女子堂而皇之走進了輯五來。我彷彿天生帶著一些反骨,界線來了便逼著我挑戰界外,然而我終究在界線內遊走,這是我現下不得不去逼視的困頓與身不由己吧。 書中收錄的四十篇文字最早可往前追溯五、六年,謝謝有鹿社長悔之大哥的善解與邀約,並為輯一到輯五編織了美麗的名字,讓我得以在浸潤於整理與書寫的與世隔絕感中,找回一點點與世界連結的力量。 時光走過許久,慢慢意識到,好的壞的都是日常,好夢惡夢都會落入捕夢網,世界巨大無始無邊,並不因我們用力追求或抗拒而有所動搖。 然而我仍有夢,但願好的留下,壞的會有散去的一天。也許寫著寫著,時候到了,網子一張,陽光灑落,該散去的終將不留。 謝謝我所敬慕的蔣勳老師為此書做推薦,我何其有幸!謝謝藝術家詩人許悔之、作家李欣倫教授如此珍貴的序文。謝謝有鹿文化的夥伴。謝謝聽我說話的學生、朋友和妹妹,還有翻開書看見這一行文字的你。 關於說話的些許夢想,已穿越網的織口,柔軟地依附在羽毛上,風起時,捕夢網纖纖拂動,你們是為我捕住好夢的人。 |